<十一>

 

※

 

他在兵刃交接的厮杀声中醒来。

 

眼前景象彻底清晰之后，面前立刻飞来一柄长枪。他心下一惊，下意识退身闪开，便见一个身着盔甲的士卒仰面倒在自己面前。长枪插在那人胸口，血正往外流出。那人睁大的眼睛已经失去神采，也许他到最后一刻都没想明白自己为何会落得如此下场。

 

萧景琰已经无暇去翻那人尸体验证身份。赤焰军七万将士，他不可能记得每一个人的名字。这样一个无名小卒，这辈子的结局哪怕是马革裹尸让自己的名字湮灭在历史中，也比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蒙冤死去要好。

 

萧景琰没有时间去仔细思考这里是哪里，但他一睁开眼睛，就直觉这里是当年的梅岭。

 

他认得赤焰军的甲胄，也试图在脑中描绘过当年梅岭的景象。只是这实际看到的景象，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惨烈上几分。

 

脚下的土地被烈火焚烧成一片焦土，火光之上却又扬着漫天飞雪，目光所经之处遍地横尸，尘灰翻飞。萧景琰觉得自己像是走进了一个人间炼狱，四面八方都有人涌上来似乎想要把他撕成碎片，而他只能挥着手里折损的武器将挡路和偷袭的人挡开，甚至直接反手刺死对方。

 

他从没试过这样不顾后果地与别人厮杀，他杀得眼睛通红，几欲失去理智。这具被他附着的身体也已经力不从心，可他还是不能停下来。一旦停下动作，等待他的结局可能就是身首分离，或是胸膛直接被捅穿。

 

他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，活下去，我得活下去。

 

其实他没必要这么尽心尽力地扮演这个角色，即使自卫是他的本能，他也完全可以站着不动等着回到十三年后属于他的那个世界中去。

 

但是现在他来到这里了，他就觉得自己没有办法置身事外了。

 

 

 

※

 

梅长苏打开暗门，萧景琰站在台阶下，微微仰起头看着他。

 

萧景琰看上去精神不太好，眼角带有疲惫之色，如同被噩梦困扰过一样。梅长苏正要开口，对方却已缓步走上来，然后轻轻抱住了他。

 

轻轻，就只是轻轻。萧景琰几乎没有用什么力气，就是简简单单地把梅长苏圈在自己怀里，梅长苏只要稍微动一动就能挣脱。可现在他却不太敢动了，萧景琰把头埋在他肩头，仿佛遭到了什么大的挫折一般的消沉。

 

梅长苏努力令自己的呼吸平稳下来：“怎么了？”

 

“不明白。”萧景琰喃喃道，“我找不到你。”

 

梅长苏正要说“我不是就在这里吗”，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，犹豫了一下，抬手回抱住他，定了定神道：“我在这里。”

 

“我想找到你，带你杀出重围，就算知道不可能也好……”萧景琰叹息道，“可是人太多了，我无能为力之事……太多了。”

 

梅长苏拍了拍他的背，重复了一遍：“我在这里。”

 

于是萧景琰放开了梅长苏，眼神逐渐清明，好像终于从寒冷又迷惘的漫漫长夜中醒了过来。他注视着梅长苏那张与他所熟识的少帅截然不同的脸，定神说道：“你回来了。”

 

梅长苏：“嗯。”

 

梅长苏没有追问萧景琰到底梦见了什么，心里也只有一个大概的推测。只是不管萧景琰梦见了什么，那都没有意义。已经发生的事情是不会改变的，无论萧景琰多想改变过去，那都只是虚妄的幻想。

 

萧景琰道：“……今天我来，是希望先生能与我达成一个协议。”

 

梅长苏不由得想起了昭仁宫事件后萧景琰跟他的约法三章，现在想起只觉有些好笑，又有些苦涩。

 

他咬牙担着的东西，终究还是太过沉重，即使他最后还是承负住了。

 

可若是有人能看清他在污秽泥泞中的那一点没有被沾染的东西，就好了。

 

萧景琰抓住梅长苏那不自主又开始揉搓衣角的手，朗声说道：“我希望先生今后，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险阻，都能与我风雨同舟，携手共进。”

 

梅长苏一愣，随即笑道：“那是自然。”

 

萧景琰顿了一下，放低了声音：“……别瞒着我。你不知道，当你再也找不到一个人的时候，有多绝望。”

 

梅长苏忽然觉得心里狠狠地抽了一下，忽然就不太敢迎上萧景琰的目光了。诚然他现在还有很多事情瞒着萧景琰，然而此前他一直都觉得，这是为了景琰好。

 

但是萧景琰一定不会愿意他这样做。

 

这些道理，他都明白。

 

只是他一贯重视大局重视惯了，纵使想要在心里空出一点位置留给某个人，也已经做不到了。

 

但是当萧景琰用那种平静又带有一点哀求色彩的语气说出“绝望”这个字眼时，他才知道自己有多自私。

 

你怎么能把他留在原地，自己一个人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呢？

 

梅长苏觉得自己一个违心的字都说不出口，沉默良久，终是回答道：“……好。”

 

萧景琰依然注视着他，他又是沉默片刻，补充道：

 

“尘埃落定之后，我所有的时间，都留给你。”

 

他自觉没有撒谎。这一句话，承载的是他的真心与决意。

 

然后他便感觉到握着自己的那只手加重了力度，然后便看见萧景琰郑重肃穆地点头。

 

“好。”

 

这个世界上，再多的如果，也无法改变既定的过去。

 

可如果某人愿意从这一刻开始改变，那么那个不定的未来就有着无穷的可能。

 

无论在那个未来中有什么样的变故在等着他们，梅长苏都决定陪着萧景琰去面对。

 

他也相信，萧景琰会陪他一直走下去。

 

 

 

END

 

请自行脑补一个没有大渝北燕南楚夜秦找茬的结局（暴打

虽然老早就说要完结了然而本懒癌还是拖到了现在...（土下座

其实一开始只是觉得设定好玩所以写了个开头...结果最后篇幅比原设想多了一半

没有大纲，中途多次卡文，痛苦（喂

感谢看到这里的你